第149章 兩心相悅（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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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兩心相悅（二十三）
楚沅元的腳踏上最後一階, 想進宗門內的時候，卻被一道無形屏障所阻攔。
水波似的花紋從接觸的地方不斷擴散，將她們隔絕在外。
姜行雲如今是墮魔的妖, 身上的魔氣想遮都遮不住，天劍宗結界是不會允許如此張揚的魔族入內。
楚沅元背緊了姜行雲，硬闖了三四次，仍舊無果。
她還想再試的時候，姜行雲說話了：“師妹，放我下來吧, 進不去的。”
天劍宗這個養育她長大的家, 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胸腔喉嚨口一陣劇痛襲上楚沅元，姜行雲看不見她的神色, 倔強的聲音卻一遍又一遍重覆：“不，我不放。”
她聲音暗啞又執拗, 嘴唇因為缺水而皸裂。靈力耗盡，她背著姜行雲從北境走了整整十日, 才回到了天劍宗。
楚沅元擡頭看向籠罩住整個天劍宗的巨型結界，因她的貿然闖入, 此刻一圈圈泛著金色波紋。
它在警告外來者，也在提醒所有天劍宗弟子有人闖入。
楚沅元眼裏是滾燙的淚水，她昂著頭, 對著結界高聲說道：“阿爹，你知道的吧, 你會明白吧, 姜行雲從來都不是叛徒, 從來都不是。”
楚不修不會回她，結界也不會說話。
可是在下一刻, 整個結界劇烈晃動起來，泛濫的金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天劍宗。
長久地沈寂過後，山嵐飄過，這短暫的風輕輕一吹，天劍宗的結界就在此刻四分五裂，瓦解消融。
楚沅元驚愕，直到她踏進天劍宗的土地上，才有了真情實感。
山門內，眾弟子嚴陣以待，每個楚沅元熟悉的面孔手中都拿著靈劍。劍鋒所指的方向皆是楚沅元背上的姜行雲。
曾經是天劍宗風光恣意弟子楷模的大師姐姜行雲，如今也淪落到了被前夫所指的地步。
姜行雲看著眼前一個個堅毅面龐，恍然發覺，多年不見，那些小蘿蔔丁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已經成長到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地步。
姜行雲忍不住感慨：“真好啊。”
同門們一步步逼近，惹來楚沅元怒目：“你這是在做什麽？天劍宗的規矩都忘了嗎？”
“劍尖永遠不對著自己的同門，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人群中亦有聲音反駁道：“可是姜行雲已經叛出宗門，她是妖物。”
‘妖物’一詞激起千層浪，群情激奮：“楚師姐，你別被她迷惑了！”
“她合夥羅剎女盜走金蓮子，為罹禍治傷，早就不是我們的大師姐了！”
嘈雜爭論的聲音越來越多，姜行雲喘著虛氣：
“師妹，放我下來吧。”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叛徒回家，尤其還是一個惡貫滿盈、手中沾滿無數鮮血，對於他們來說十惡不赦的狐妖。”
楚沅元輕柔將姜行雲放下，姜行雲面無血色，站都站不穩，幾乎是徑直倒下，楚沅元坐在地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從你們第一次踏入天劍宗開始，是誰帶你們去明鏡臺點亮道心命火踏入仙途，又是誰每日晨起自己都顧不上還要督促你們練劍，教導你們心法。我懷裏的這個人是誰，你們當真都忘了嗎？多年朝夕相處是可以輕易抹掉的嗎？”
字字泣血，句句誅心。
楚沅元的聲音裏染上無盡悲涼，她每多說一句，就將眾人陷進回憶裏更進一分。
她是姜行雲，是楚沅元的大師姐，是在場所有人的指路人，更是天劍宗的引以為傲的‘翠羽明珠’。
姜行雲倒在楚沅元的懷裏。
“能走到這裏，我已經很滿足了。”
“不要怪他們，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身汙名，早就洗不清了。”
姜行雲已經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聲音裏全是歡欣喜悅。
第一次見面清風霽月般的人如今苦笑著說自己一身汙名，命運無常。
姜行雲擡起身體，湊近楚沅元的耳邊，輕聲道：
“不要為我辯解了，就讓我的死為你們再做最後一件事。”
她微弱地喘著氣，握緊了楚沅元的手。
“拔除...奸細，還...天劍宗以...太平。”
她聲音很輕，像一片鴻毛，斷斷續續在她耳邊留下斑駁的痕跡。落在楚沅元的心上又是那樣沈重，她怔怔轉頭看向姜行雲。
姜行雲一如初見，眼角的淚擋不住她此刻的笑容。
世人都以為是姜行雲洩露了天劍宗結界的弱點，導致八千修士無辜慘死。
然而只有楚沅元知道真相何如。
“其實我早就從天機鏡中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不要再做無用功了，一切早有定數。”
從立誓‘清山河，平亂世“為道心起，從天機鏡中窺見未來的那一刻，姜行雲的命數早已經被註定了。
楚沅元的手顫抖起來，眼淚奪眶而出，她罵道：“聽天由命個屁，我只知道事在人為。”
奄奄一息的姜行雲聽到這句話之後，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
“姜行雲。” 一聲顫抖地呼喊從山門最後傳到了最前面。
宣揚紛鬧的眾弟子一下安靜下來，連空氣沈默。
所有人自動退避，擠出了一條可供幾人通行的道路。
姜行雲灰蒙蒙的瞳孔中逐漸印出來人的身影，春去秋來，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在絕頂峰聽了太多遍，想不記住都難。。
即使不用任何靈力，光從腳步聲，姜行雲都能判斷出來人是誰。
剛蘇醒過來的李乘風在趙玄真的攙扶下，走到了瀕臨死亡的姜行雲面前，而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楚沅元沈默地起身，給李乘風讓了位置。
姜行雲又一次回到了久違的懷抱。
小時候師尊總抱起她，她不開心的時候，他總會冷著臉，卻生疏拙劣地誇讚她，逗她開心。
姜行雲眼中有淚流淌，可卻帶著炙熱滾燙的溫度。
“師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
李乘風暗啞著聲音：“你別說了...”
姜行雲眼中的淚徹底落了下來。“師尊，我沒給你丟臉吧，你告訴我的，要做天劍宗的大師姐，要給所有人做一個最好的榜樣。”
“我應該做的還可以吧...”
每多說上一句，姜行雲的語氣就孱弱一分，臨到最後，她幾乎只剩一口氣吊著。
“師尊，你總說我選的道不好。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
如當年一般，她又一次說出這十個字。
“縱道阻且長，然九死未悔。”
鏗鏘且堅定的一句話，如一記警鐘敲在楚沅元心頭，她心頭巨震。
從過去到未來，姜行雲眼中的堅定從未更改。
只不過這一次她是用自己的生命向李乘風證明。
“是我錯了，是為師錯了。你做得很好...”
李乘風眼眶通紅，他終於願意承認：“你比我更勇敢。”
姜行雲與李乘風劍法秉性出於一門，可姜行雲比他更勇敢。
李乘風的勇敢是面萬敵而不懼。
姜行雲的勇敢則是知道自己註定會輸，仍舊敢一往無前，奔赴她必死的結局。
這就是他們師徒最大的不同。
姜行雲她活成了李乘風最想成為的樣子。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比他更強更無畏。
太陽已經升起，光斑在姜行雲的臉上透出明明滅滅的虛幻，她唇角無力地勾起，一個疲憊至極的笑容緩緩在她臉上綻開。
姜行雲松出一口氣，眼神失焦地追隨那束光芒，陽光很暖，她卻什麽都感受不到。
多年前，陽光也如今日般明媚耀眼。年幼的她被李乘風牽著帶回了天劍宗，彼時還是懵懂幼童的姜行雲對人間有諸多留戀。
她軟聲問：“以後我還能下山嗎？”
李乘風生硬地揉了揉她雪白獸耳，沈聲告訴她：“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小姜行雲似懂非懂，遙遙回頭看了一眼。
穿過光陰的間隔，姜行雲與稚子的目光碰撞交接在一起。
兩人皆無聲地笑了。
徐徐清風吹散虛影，也吹散了姜行雲。
在註視下，她的軀體化作漫天熒芒，在眾人面前消解。靈光落盡，李乘風的懷裏只剩一只帶著血痂傷口的九尾狐貍。
證道鐘發出悲鳴，所有弟子皆沈默在這一刻。
“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李乘風嘔出一口血。
他抱著這只被血浸透的小狐貍，蹣跚走向絕頂峰，此後數年閉關不出。
天劍宗的‘翠羽明珠’，終究是，翠羽失色，明珠染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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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沅元的腳踏上最後一階, 想進宗門內的時候，卻被一道無形屏障所阻攔。
水波似的花紋從接觸的地方不斷擴散，將她們隔絕在外。
姜行雲如今是墮魔的妖, 身上的魔氣想遮都遮不住，天劍宗結界是不會允許如此張揚的魔族入內。
楚沅元背緊了姜行雲，硬闖了三四次，仍舊無果。
她還想再試的時候，姜行雲說話了：“師妹，放我下來吧, 進不去的。”
天劍宗這個養育她長大的家, 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胸腔喉嚨口一陣劇痛襲上楚沅元，姜行雲看不見她的神色, 倔強的聲音卻一遍又一遍重覆：“不，我不放。”
她聲音暗啞又執拗, 嘴唇因為缺水而皸裂。靈力耗盡，她背著姜行雲從北境走了整整十日, 才回到了天劍宗。
楚沅元擡頭看向籠罩住整個天劍宗的巨型結界，因她的貿然闖入, 此刻一圈圈泛著金色波紋。
它在警告外來者，也在提醒所有天劍宗弟子有人闖入。
楚沅元眼裏是滾燙的淚水，她昂著頭, 對著結界高聲說道：“阿爹，你知道的吧, 你會明白吧, 姜行雲從來都不是叛徒, 從來都不是。”
楚不修不會回她，結界也不會說話。
可是在下一刻, 整個結界劇烈晃動起來，泛濫的金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天劍宗。
長久地沈寂過後，山嵐飄過，這短暫的風輕輕一吹，天劍宗的結界就在此刻四分五裂，瓦解消融。
楚沅元驚愕，直到她踏進天劍宗的土地上，才有了真情實感。
山門內，眾弟子嚴陣以待，每個楚沅元熟悉的面孔手中都拿著靈劍。劍鋒所指的方向皆是楚沅元背上的姜行雲。
曾經是天劍宗風光恣意弟子楷模的大師姐姜行雲，如今也淪落到了被前夫所指的地步。
姜行雲看著眼前一個個堅毅面龐，恍然發覺，多年不見，那些小蘿蔔丁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已經成長到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地步。
姜行雲忍不住感慨：“真好啊。”
同門們一步步逼近，惹來楚沅元怒目：“你這是在做什麽？天劍宗的規矩都忘了嗎？”
“劍尖永遠不對著自己的同門，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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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爭論的聲音越來越多，姜行雲喘著虛氣：
“師妹，放我下來吧。”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叛徒回家，尤其還是一個惡貫滿盈、手中沾滿無數鮮血，對於他們來說十惡不赦的狐妖。”
楚沅元輕柔將姜行雲放下，姜行雲面無血色，站都站不穩，幾乎是徑直倒下，楚沅元坐在地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從你們第一次踏入天劍宗開始，是誰帶你們去明鏡臺點亮道心命火踏入仙途，又是誰每日晨起自己都顧不上還要督促你們練劍，教導你們心法。我懷裏的這個人是誰，你們當真都忘了嗎？多年朝夕相處是可以輕易抹掉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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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沅元的聲音裏染上無盡悲涼，她每多說一句，就將眾人陷進回憶裏更進一分。
她是姜行雲，是楚沅元的大師姐，是在場所有人的指路人，更是天劍宗的引以為傲的‘翠羽明珠’。
姜行雲倒在楚沅元的懷裏。
“能走到這裏，我已經很滿足了。”
“不要怪他們，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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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雲已經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聲音裏全是歡欣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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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雲擡起身體，湊近楚沅元的耳邊，輕聲道：
“不要為我辯解了，就讓我的死為你們再做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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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雲一如初見，眼角的淚擋不住她此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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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有楚沅元知道真相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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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立誓‘清山河，平亂世“為道心起，從天機鏡中窺見未來的那一刻，姜行雲的命數早已經被註定了。
楚沅元的手顫抖起來，眼淚奪眶而出，她罵道：“聽天由命個屁，我只知道事在人為。”
奄奄一息的姜行雲聽到這句話之後，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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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自動退避，擠出了一條可供幾人通行的道路。
姜行雲灰蒙蒙的瞳孔中逐漸印出來人的身影，春去秋來，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在絕頂峰聽了太多遍，想不記住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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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蘇醒過來的李乘風在趙玄真的攙扶下，走到了瀕臨死亡的姜行雲面前，而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楚沅元沈默地起身，給李乘風讓了位置。
姜行雲又一次回到了久違的懷抱。
小時候師尊總抱起她，她不開心的時候，他總會冷著臉，卻生疏拙劣地誇讚她，逗她開心。
姜行雲眼中有淚流淌，可卻帶著炙熱滾燙的溫度。
“師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
李乘風暗啞著聲音：“你別說了...”
姜行雲眼中的淚徹底落了下來。“師尊，我沒給你丟臉吧，你告訴我的，要做天劍宗的大師姐，要給所有人做一個最好的榜樣。”
“我應該做的還可以吧...”
每多說上一句，姜行雲的語氣就孱弱一分，臨到最後，她幾乎只剩一口氣吊著。
“師尊，你總說我選的道不好。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
如當年一般，她又一次說出這十個字。
“縱道阻且長，然九死未悔。”
鏗鏘且堅定的一句話，如一記警鐘敲在楚沅元心頭，她心頭巨震。
從過去到未來，姜行雲眼中的堅定從未更改。
只不過這一次她是用自己的生命向李乘風證明。
“是我錯了，是為師錯了。你做得很好...”
李乘風眼眶通紅，他終於願意承認：“你比我更勇敢。”
姜行雲與李乘風劍法秉性出於一門，可姜行雲比他更勇敢。
李乘風的勇敢是面萬敵而不懼。
姜行雲的勇敢則是知道自己註定會輸，仍舊敢一往無前，奔赴她必死的結局。
這就是他們師徒最大的不同。
姜行雲她活成了李乘風最想成為的樣子。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比他更強更無畏。
太陽已經升起，光斑在姜行雲的臉上透出明明滅滅的虛幻，她唇角無力地勾起，一個疲憊至極的笑容緩緩在她臉上綻開。
姜行雲松出一口氣，眼神失焦地追隨那束光芒，陽光很暖，她卻什麽都感受不到。
多年前，陽光也如今日般明媚耀眼。年幼的她被李乘風牽著帶回了天劍宗，彼時還是懵懂幼童的姜行雲對人間有諸多留戀。
她軟聲問：“以後我還能下山嗎？”
李乘風生硬地揉了揉她雪白獸耳，沈聲告訴她：“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小姜行雲似懂非懂，遙遙回頭看了一眼。
穿過光陰的間隔，姜行雲與稚子的目光碰撞交接在一起。
兩人皆無聲地笑了。
徐徐清風吹散虛影，也吹散了姜行雲。
在註視下，她的軀體化作漫天熒芒，在眾人面前消解。靈光落盡，李乘風的懷裏只剩一只帶著血痂傷口的九尾狐貍。
證道鐘發出悲鳴，所有弟子皆沈默在這一刻。
“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李乘風嘔出一口血。
他抱著這只被血浸透的小狐貍，蹣跚走向絕頂峰，此後數年閉關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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